很显然,赵疆的眼神让程神医感到自己的医术受到了质疑,他干脆竖起三指对天发誓道:“绝对没毒,我以性命——”
“行了。”
程勉“起誓”两字还没说出口,就被赵疆打断。
他转向邓瑜:“可还能动?”
邓瑜赶紧活动活动手脚,“卑职无碍!”他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来:“二爷莫要担心,再来一个北胡人我也——”
“打得”两个字也没说出口,因为他看见赵疆刚刚还布满担忧的神情迅速冷肃下去。
他冷冷地笑了一声。
“好,好,好!”
赵疆也连说三声“好”。
程勉缩头缩脑,邓瑜缄默不言。
赵疆淡淡道:“你们谁的主意?”
二人异口同声:“我的。”
赵疆面色铁青,拂袖而去。
程勉赶紧转过身去给邓瑜处理伤口,一边低声道:“他怎么气成这样?咱们还不是担心他若出战,带累他那手臂嘛!”
赴宴之前二人便有商量,若有这殿前比武的幺蛾子,便由邓瑜代赵疆出战。
邓瑜沉吟道:“你说,二爷为什么会以为那北胡人的刀上涂了毒?”
程勉一怔,他想的要更深一层,“难道他已经知道北胡人下毒了?”
为什么提出比武,为什么下毒,……这下毒是冲这谁?
程勉骤然想起御座上皇帝的笑容,顿觉不寒而栗。
程、邓二人处理伤口,赵疆已经回到席上。
从偏殿到正殿短短几步,他脑海中却已转过千百道思绪。
——刀上为什么没有毒?
上一世他也曾与这北胡武士比武,对方垂死反扑之际在他小臂上划破一道口子。
就是这极细微的一道伤口,让他剧痛之下全身几乎麻痹。
哪怕回府之后立刻延请名医拔毒,也缠缠绵绵病了半年之久。
以今日邓瑜被那胡人划破的伤口之深,只怕撑不到半柱香功夫便要毒发身亡。
可如今邓瑜瞧着并无大碍,只是皮肉伤。那刀上竟然无毒?
可皇后说……让他比武场时“要输”,又做和解?
赵疆落座,很快,他便知晓了这疑问的答案——
皇帝命人端出一盏酒来。
“此乃先皇珍藏的灵芝鹿血酒,乃是一游方真人所赠。”
“先皇曾言,此酒珍贵,当饮英雄。”皇帝轻轻摇晃着酒樽,其中琼浆漾出一片深红的血色。
“今日正当其时!”
皇帝望向座下的群臣,“诸君,何人愿比这最后一场?”
赵疆坐定席间,只冷冷地看着对面的北胡人。
那第五个北胡武士其貌不扬,身材也不如前面的几人高壮。
方才大盛连胜两场,士气大振,兼之这一次的对手瞧着并不多么凶悍,在座的武将有不少起身请战。
此时回到席间的程勉对赵疆点点头,紧接着低声道:“我瞧这酒有古怪。”
寻常酒液,哪怕再是什么陈年佳酿,在杯中旋动的速度也不会这样缓慢。
这酒中放了东西。
胜者饮酒。
“谁爱去打谁去,反正你胳膊受伤打不了。更何况,刚刚邓瑜也算代你比过一场了。”程勉嘀咕道:“我倒要看看他们如何能逼你上场。”
皇帝亦不勉强,笑道:“那便又孙将军来吧!”
那北胡人步入殿中,与孙将军面对面站定,互相行礼。孙将军手持长剑,略有些疑惑,问道:“壮士难道没有兵刃?”
北胡人平静道:“我不用。”
他的确不用。
两招之下,他竟能空手扣住精铁长剑,指如铁钳,与长剑接触时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、与金属锐器相碰一般的尖响。
孙将军猝不及防,剑竟拔不出来。下一刻,北胡的人手以直插入他的胸膛!
铁剑“当啷”落地。
这场比试结束得异常迅速,许多人几乎都未及看清二人的动作。
而站在大殿中央的北胡人手中正握着一颗鲜活的、搏动着的心脏。
殿中众人均不禁倒吸一口凉气。
这哪里是人,分明是长着铁爪,能将旁人开膛破肚的怪物!
这个北胡人形容普通,人似乎也十分谦逊,并不露出胜利者的模样。只有他身后的一种北胡人鼓噪起来,齐声大喊:“塔塔!塔塔!”
显然,这“塔塔”在他们之中地位不低。
贺拔胜岳脸上露出笑意,他故作大方:“塔塔乃是我部第一勇士!今日既然要切磋,便来个痛快,大盛勇士还有愿意挑战的,尽管上来!”
这是同意大盛以车轮战对打塔塔一人了。
但很快,大盛又死了两名武将。
这二人死状同样凄惨,一旁观战者终于有受不了的,转头呕在净手的彩盂中。
皇帝的脸陷入冕旒晃动的阴影之后,看不清表情。
“大盛可是无人?!”塔塔站在大殿中央,平静问道。
皇帝转向了赵疆:“赵卿可敢下场一试?”
坐在一旁的邓瑜立即便要起身。
这一次赵疆按住了他。
“臣手臂受伤,只怕力有不逮。”他淡淡道。
贺拔胜岳在一旁笑道:“塔塔也已力战三人,与赵卿的情况也算相当。”他笑眯眯地补充道:“既然赵大人有顾虑,那我们便约定,此战只分胜负,不伤性命,可好?”
赵疆尚未说话,上方的皇帝已道:“此言有理。”
程勉抓住赵疆一只衣袖,飞快地道:“你要输!”
他是聪明人,此刻,此情,此景,他说了与皇后一样的话。
输了,只不过是受伤,只不过是丢了大盛的面子。
赢了,便要喝下那一盏皇帝捧出的酒。
两相权衡,输,才是唯一的出路。
贺拔胜岳笑意愈浓,他对塔塔十分有信心,此时高声道:“既然是两国勇士的最后一比,陛下,彩头有了,不如我们再加些赌注?”
皇帝来了兴致,问道:“不知大王子要赌什么?”
众人尚未反应,赵疆已勃然色变。
贺拔胜岳道:“我北胡以万顷草场,赌大盛北境五郡!”
众臣皆惊。
却只皇帝的声音清清楚楚:“一言为定!”
“赵卿是我大盛的肱股之臣,若真有毁伤,我心痛矣!”御座上的皇帝道:“此战既然赵卿手臂不便,那便由——”
他的目光在武将中逡巡,仿佛真的在考虑出战的人选。
程勉手都在颤抖。
他抓着赵疆的袖子,“你……”话梗塞在喉中,但他强迫自己将后面几个字吐出来:“你要输!”
他感觉一股与方才阻止他挡剑的同样轻柔的力道,将他手中的布料抽走。
他看着赵疆站起来,只觉得口舌发涩,再说不出一句劝阻。
北境五郡。三千顷城池,数万万百姓。
程勉知道,赵疆不会输。
皇帝微带得意的目光向他们这个方向投过来,有一瞬间程勉甚至想跳起来破口大骂——
而赵疆迈过桌案,迎上那道得意的,兴奋的目光。
他沉声道:“臣愿战。”请牢记收藏:,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