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哦？”

“其实呢，也没什么好说的，一个老头有什么好说的呢。”

他又拿起旱烟吸起来，本已灰黑的火苗又重燃了。

“今晚是我老伴还魂的日子，二十三年前，就是今天这个时候，她离开了我，去了另一个世界。

但我知道她没死，每年这个时候她都会回来看我，给我带好吃的，带另一个世界的东西。

她总是那么年轻，一直都是离开我的那副样子，她说在另一个世界很幸福，每个人都不老……”

老汉像在诉说着一个梦幻，一个不切实际的想象，他的声音是那样沉迷，又是那样的投入，以至于没有人会怀疑他话的真假。

“我已经这么老了，哪天我也去了，她会不会看不上我呀……”

老汉痴痴地笑起来，手里的旱烟已不知何时灭了，他的诉说像首流传已久的传奇诗篇，就那样回荡在夜空里。

“那时候，我们在地里唱歌，她唱一句，我和一句。

山清水秀太阳高，好呀么好风飘

小小滴船儿撑过来，一路摇呀摇

为了那心上的人，起呀么起的早

也不管那路遥遥，情愿多辛劳

山清水秀太阳高，好呀么好风飘

我一心想着他，想的是好心焦

为了那心上的人，睡呀么睡不着

我只怕找不到他，叫我怎么好

山清水秀太阳高，好呀么好风飘

三步两脚跑呀么跑，追到了土地庙

我情愿陪着他，陪呀么陪到老

除了他我都不要，他知道不知道……”

狂风阵阵，院里的柳树唔呀呀地嘶吼着，雷雨不知何时下了起来。

一层淡淡的阳神笼住院子，没有雨声，没有雷声，风声也淡了。

老汉还在那个郎骑竹马来的梦里。

“素贞，你来了！你还是没变。今年过得好吗？”

“我过得好的很呀，你看，儿媳妇又给我生了个大胖小子呢！”

老汉放了烟枪，双手前伸着，一双比沙石更为粗糙的双手似乎拢着什么重要的东西。

但那里什么都没有，从老汉那里望过去，只能看见昏黑的山林恍若冰河铁马，迎风沐雨地傲立着，就像从不向苦难屈服的农民。

点点星光闪烁在老汉四周，他迷迷糊糊地睡去了，阳神将他的身体托住，缓缓地平放在里屋的床上。

星河入梦，自然能让人进入自己幻想的梦里。

邹雷一夜未睡，等着天亮，风云散去，天澈云清，山林的树木历经风雨，越发青翠欲滴，无数嫩苗也发出新枝。

迎着朝阳，邹雷依然向西南行着。

他不能让天天喝稀粥的人天天吃上白面，但举手之劳，他也从不吝啬。